<前言:
2003年十月,電台主持人朱衛茵(唱片製作人李宗盛前妻)出了一本書,叫做「我的40歲比20歲美麗」。2003年十二月,四十歲的香港歌星梅豔芳在完成八場大型演唱會後去世了。2004年一月,與我北一女同一屆的作家吳淡如又出了一本新書「往陽光多處走」,而電視主播張雅琴與立法委員李永萍則仍是充滿自信地站出來為這個社會服務。我,張玉盈,今天四十歲了,「人生如戲」,雖然我演得沒有她們精彩,可是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很認真!我的四十歲不見得比二十歲美麗,但是我確信四十歲的我比二十歲的我更獨立了(雖然仍不會騎腳踏車,也不敢開車上高速公路)。
親愛的朋友,讓我告訴你一段玉盈學術生涯以外的故事--走過四十!> 2003年十月下旬的大新聞是蔣宋美齡女士享年一百零六歲去世了。而玉盈我,在2004年元月初,則是堂堂邁入四十歲的里程碑,進入「只能遠看,不能近看」的一枝花年代。相對於蔣老夫人的高壽,玉盈的四十年人生旅程,連她的一半都不到。但是,對玉盈而言,這四十年來,我是「一步一腳印」,踏踏實實地過每一天!
小學之前的歲月,是父母用相片及報紙幫我記錄我的成長史--從芭蕾舞到民族舞蹈,從在婦聯會表演給美國「阿波羅」號三位太空夫人(如阿姆斯壯夫人)及剛果夫人到台北市兒童民族舞蹈比賽個人組第一名(洗衣舞)及團體組(共二人)第二名(小放牛)。最後,在結束我的舞蹈學習歷史前,媽媽帶我去照相館照了一系列的不同舞蹈衣服相片,以留做紀念,因為這也是她辛苦地熬夜,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二十四歲我結婚時,這一皮箱的舞衣,是我的嫁妝之一。女兒滿六歲時,我還讓她穿一穿,照了一系列的相片,回顧我的童年。六十七歲的媽媽看了相片,還告訴我,我那一套衣服,上衣與褲子搭配錯了--她記得比我還清楚,因為這些都是她設計與縫製的!當然,屬於「五年級」的我,在入學之前,也經歷了天天看黑白電視裡的楊麗花「楊家將」歌仔戲及「史艷文」布袋戲。忙於創業的爸爸,回家最喜歡我唱一段歌仔戲或跳一段民族舞蹈給他看。假日時,則常抱著我這個一下計程車就吐的小老么去台北新公園玩。(怪不得,我懷孕時,可以連吐三個月。)
國小六年的時光,則是在演講比賽,作文比賽中渡過的。當然也包括了和媽媽一起去看二林二秦(林鳳嬌、林青霞、秦漢、秦祥林)的瓊瑤愛情電影及和爸爸去看胡金銓的武俠電影。歷經了「小甜甜」的卡通節目及大姊、二姊(大學生)都曾去參加的「分秒必爭」益智節目年代(主持人為名作家劉墉)。小學三年級起,媽媽讓我開始學鋼琴,家裡也買了一台鋼琴。(今年,我也買了鋼琴給女兒學,重溫舊夢。)由於當時教我彈鋼琴的是校內的音樂老師,所以我在小五那一年,有機會當上校內每天升旗唱國歌時的台上指揮--我總是綁著馬尾,穿著媽媽縫製的紅外套上台。到了五年級,進入男女分班的年代。每次我這個班長必須跑到男生班去傳達老師的命令時,總是心跳加速。五、六年級的一位同學,多年後成為我的嫂嫂--人生真是奇妙!那個時候,收視率最好的電視節目是「西螺七崁」(共七兄弟)。我住的四樓公寓,一樓的伯伯,每次看完這個節目,很喜歡跟著片尾曲大唱特唱。於是,我們都暗地裡叫他是「第八崁」。這六年中,趁著暑假,媽媽也帶我去學了三次游泳,雖然怕水的我,仍學不會換氣。
國中時期,進入男女分班的學校,最震驚我的第一件事,是把一頭長髮剪成「西瓜皮」(因為是髮禁時代)。那包頭髮,我一直留到三十八歲,因為女兒的長髮可取代之了--媽媽說,那包長髮可以留著以後給她當假髮(如果以後她需要)。第二件事是我必須開始熬夜讀書,背那「人的身體有兩百零六塊骨頭,分為……」的健康教育。第三件事是,沒想到在國一升國二的暑假,我可以長高近十公分,學校裙子只好趕快再去買一件,免得被學校抓(以為我故意穿迷你裙)。那個暑假,我開始執行我的「疲勞轟炸」國語日報計劃--每週投稿兩篇我的文章--因為這份報紙我天天唸,卻從來不登我投的文章。結果,暑假結束後,仍沒任何消息,我就決定「山不轉,路轉」--我自己出報紙。我自己用八開圖畫紙設計了報紙,登上自己的文章,也當小記者,報導家裡的新聞,給家人看。後來,每年的寒暑假,我就自己寫故事出書,現在還留著,訂價十五元。(怪不得我兒子也喜歡自己寫書,他還訂價八十元,說他的書比我的書貴!)在校內,除了繼續當班長,也幫學校畫大海報及壁報。(怪不得我女兒很愛畫畫。)國二那年,搬入了台北淡水河邊,靠近九號水門的家。結果每年國慶放煙火時,河邊是人擠人的看煙火;
我則是在廚房,一邊洗碗,一邊看窗外的煙火。雖然,搬入離學校只有五分鐘路程的新家,但是承受著升學壓力,而常常熬夜的我,有一天遲到進入學校,然後發現全校只有我一個人穿著夏季制服,其他人都換穿冬季制服。國三時,因為已參加了兩年的女童軍訓練,而有機會到高雄澄清湖參加了由救國團主辦的「全國童軍大露營」,見到了當時的救國團團長,蔣經國先生。國中三年,在歷經青春期的轉變過程中,還好有「抓泥鰍」、「偶然」等民歌,伴著我渡過身心變化的成長時期。(那時的蔡琴還戴著大眼鏡。)這就是我「轟轟烈烈」的淡水河邊回憶(因為學校也在淡水河邊)。
高中三年的「綠衫」時代,也是北一女的一個歷史紀錄--唯一背著綠書包,穿綠色體育褲的一屆--被附近的建中同學戲稱為「綠青蛙」的一屆!那個時候的我,上地板操的體育課時,仍可翻跟斗成功,很喜歡聽高凌風的「姑娘的酒窩」與陳淑樺的「娃娃的故事」。高中三年,沒擔任什麼大幹部,因為周圍都是來自各國(初)中的精英。高一時參加「演辯社」社團,認識了當時的社長--當今暢銷作家,吳淡如。因為代表學校參加台北市合唱比賽,挖角挖來隔壁班的女高音--現在中山音樂系任教翁佳芬教授,也因此榮獲冠軍。高二時,因為參加樂隊,認識了現任立法委員,李永萍,她吹小喇叭,我吹薩克斯風,我們常在週六下午於禮堂苦練三小時。漂亮的主持人,崔麗心,是當年儀隊的分隊長。高二時,也與當今的名主播,張雅琴,同班過一年。高三時,我們總算「不負眾望」地於國慶日當天早上,於總統府前穿著短短的樂儀隊制服(仍頂著西瓜皮),做一系列的表演,承續北一女的傳統。另一項北一女的傳統,是必須考過游二十五公尺。我因為仍不會換氣,抱著「必死」的決心,深深吸一口氣,跳下水去,努力地憋完全程。但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仍要把頭抬起來,假裝換一口氣--這是考試的規則之一,一定要換氣!高三那年,每天留在學校唸書(包括現在已不考的「三民主義」),九點多,學校要熄燈了,我才回家。有一次,因為熬夜過頭,匆匆忙忙出門,只帶了便當,因為遲到,被罰站在校門口唱國歌。高三那年,電視台曾來我們班上拍一個XX廣告。愛講話的我,還有個特寫的表演鏡頭。結果多年後,居然還繼續在電視被播出,被我一位大學同學看到--圓圓的臉的玉盈,那時我最胖了。高三唸甲組時的導師是位英文老師,像個媽媽,一邊督促我們查朗文英文大字典,一邊嘮叨地叮嚀我們,要注意生活作息與講人生的大道理。畢業那天,我很感謝她地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也在畢業典禮後抱著好友大哭了一場,哭濕了她的綠衫,因為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在哪裡?升學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當年,是考前填志願的大學聯考時代,我填了三十二個志願--我的座號。)高中三年中,唯一印象深刻的電視節目,是潘迎紫的「武則天」!
終於進入「任你玩四年」的大學時代,從大家俗稱的「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過程中,我每年換一種髮型--大一的過肩長捲髮(好不容易可以留長頭髮,又可以燙頭髮了),大二的馬尾+公主頭,大三的及肩學生頭直髮(當年流行),大四的爆炸頭+之後的長直髮--然後就去拍一張大頭照,以做紀念。(所以系上通訊錄上,我每年的照片都不同。)學過七年鋼琴的我,終於在大一新生盃合唱比賽時,有個表現的機會--擔任班上的伴奏,但沒得獎。大一時,爸爸為了讓我能方便地在廣大的台大校園裡上課,特地買了一台他認為很適合不會騎腳踏車的我騎的腳踏車給我--低低矮矮的腳踏車。結果騎了幾天後,的確是不會摔倒,可是我覺得太丟臉了,所以就「故意」地讓它給別人「偷」了--我把它放在顯眼的停車位,然後沒有上鎖。沒想到,還隔了好幾天,才有人願意去「偷」它。不過,「好命」的我,還是有「善心人士」在台大校園裡,載了我四年。大學生的「必要」活動之一,就是舞會。從大一的「地下」舞會(因為當時是不合法的,警察會抓),到大四時可以公開舉辦舞會,並曾在文工聯合舞會中開舞,我大學四年的生活的確沒有白過,年輕,真好!除了唸書之外,每次熬了整夜,寫完程式,交出報告之後,我就開始大逛公館地攤,而且很喜歡買可愛的耳環--有小飛機,火車還有冰淇淋。自滿二十歲,我穿了耳洞之後,從此同學和我講話,眼睛都是看我耳朵,看我今天又戴了什麼樣的耳環。大四時,背著爸媽的聖旨,不准我戴隱形眼鏡,我去配了隱形眼鏡--反正是隱形的,他們又看不到!大四畢業前,擔任了我們班上「資四之夜」的主持人之一,也有機會穿起了高跟鞋與向姊姊借來的「淑女」洋裝。大學四年,帶了四年便當,歷經了「娃娃」金智娟的「就在今夜」,金瑞瑤的「飛向你飛向我」,林慧萍的「往昔」,張清芳的「我還年輕」,洪榮宏的「一支小雨傘」及劉文正的「三月裡的小雨」。(記起這些歌,是因為現在去KTV唱歌時,我常還會點這些歌。)如今,當年的大學同學,現在有的已是系主任級的人物。當然,系上的許多優秀的學長姊及學弟妹,也有很多已在國內外任教。大學四年,年輕,真好!這也是我現在常對學生講的一句話。
大學畢業後,「理所當然」地出國唸書了。雖然是拿了「助教」獎學金留學,但是只會背單字,記文法的我,還是不太會開口講英文,嚇壞了出國前在補習班教我英文的外國老師,也因此在美國鬧了許多笑話。在第一次出國的飛機上,隔壁的美國中年婦女,問著綁著馬尾的我,「你是不是才十四歲?」在美國的迎新舞會上,我從晚上九點跳到半夜三點,然後回宿舍睡了一整天。為了要能逛街,我努力地學開車(雖然在台灣有考過駕照,補習班訓練出來的)。終於在我考了數次,鬧了一堆笑話後(如開錯車,打不開門),一年後,我終於通過路試(玩真的),拿到美國駕照。也曾在某年過年晚會中,演過瘦瘦的楊貴妃!五年的留學生涯中,歷經了一個震驚全球的新聞--大陸天安門事件。第一次發表論文參加的國際會議是ICPP,就是2003,十月在中山大學舉辦的那個會議。當時,有上千人參加,也有上百人參加我的那個議程。我練習用英文報告準備了許久,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上台報告。講完後,全場拍手,有位美國人跑來跟我說,「你說得真好」,讓我信心大增,從此以後,我就不怕去參加國際會議了。透過指導教授劉銘燦教授的推薦,也曾擔任IEEE在Columbus,
Ohio,學生分會的主席,請了前清大校長(當年在伊利諾州教書),劉炯朗教授來系上演講,並為他做開場白。還有一件記憶深刻的事,是花錢去參加了一次美國人打扮成各種恐怖造型的「萬聖節」晚會,也特地去「麥當勞」買了數個「快樂兒童餐」(因為送南瓜造型桶子)。當然,第一年一放假的大事,是完成從小的願望--去佛羅里達州的「迪士尼」樂園(與「明日世界」)玩了整整三天!五年內,玩遍美國五十州的四十八州(除了最冷的阿拉斯加及威斯康遜州外)--年輕,真好!博士畢業典禮時,還差兩週就是預產期的我,是全場上千個畢業生(含大學部)中,唯一不用遊走校園的,而且學校護士還告訴我,不用緊張,救護車就在旁邊。最後,畢業後,選擇回台,租用了半個貨櫃,載了一百多箱(A4紙箱)行李及家具回台,也抱著剛滿月的兒子坐飛機回台。(空中小姐說,沒見過這麼小的小孩搭飛機。)在二十幾個鐘頭的航程中,兒子只是一直睡著,讓我擔心的要死。
1991回台,八月一號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宛如「世外桃源」的中山大學報到,收了三位年紀與我相仿的碩士研究生--一位大我一歲,一位同年,一位小我一歲(還是我同一國中的學弟)。開始渡過我白天上班教書、做研究,晚上回家「柴米油鹽醬醋茶」繼續做家庭主婦「蠟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生活。第一年,也把「小虎隊」專輯買齊了。被過敏體質的兒子「訓練」兩年以後,1993,在不預期中,於聖誕夜,生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大女兒--終於瞭解到,父母生下四肢健全的我,不是理所當然的。隔年八月,1994,女兒走了,我接著去開刀,那是我三十歲那年,我也終於瞭解到什麼是「心痛」的感覺。之後,我把一頭剛燙好的長髮剪掉,開始渡過專心陪兒子進入中山附設幼稚園的日子。1996,在兒子唸幼稚園大班的寒假前,我在計劃中生下小女兒--重新迎接我的女兒,成為擁有一兒一女的職業婦女,他們相差五歲半。1997,八月,我升上教授。之後,九月,兒子進入小學,開始他的下課後去「安親班」的生活。1999,滿三十五歲之後,窩心的學生從此幫我在生日蛋糕上,蠟燭歲數只插了根「?」號。2000,九月,兒子終於肯自己一個人睡,女兒也讓我脫離尿布奶粉的日子,進入中山附設幼稚園。2001,我加入倡導「只要流汗,不要流淚」的「亞歷山大」健身俱樂部,開始與一群四、五十歲卻跳得比我好的中年婦女們同跳有氧舞蹈。那年,我也歷經可怕的高雄711水災,我在風雨與大水中,載著兩個小孩開車開了三個小時(平時十五分鐘的車程)才回到家。2002,我又開始重留長髮,八月,將唸小五的兒子的「童言童語」整理成書,送給他告別童年。2003,四月,媽媽走了。五月,在全台籠罩在SARS的風暴中,媽媽出殯了。七月底之後,長久以來,因為要照顧兩個小孩,而不肯出城出國的我,終於肯再出城與出國了--去訪遊了暨南大學與東華大學,及香港數個大學。十月,也在中山參加了國際會議以及與我的博士班指導老師劉銘燦教授重逢,照了張「三代同堂」的相片--這一屆的碩士研究生已經小我十七歲了。十二月中,去台北參加了台大資工系成立二十週年系慶。十二月底,去訪遊交通大學,同時渡過了難忘的聖誕節。
回過頭來,重看我走過的這四十年,從未經升學壓力的國小畢業前時期,高中畢業前的「苦讀」奮鬥熬夜時期,到大學四年及留美唸碩博士的五年「年輕真好」時期,至少算是,「只要我肯努力,就可以達到我想要的目的」之歲月。自回台,成為母親與上班族之後的日子,則是像坐「雲霄飛車」,瞭解到很多事,不是能完全控制在我的手中,人生變數太多了,尤其是生兒育女(對我來說,應該是生女育兒吧)!於是,我也成了「老大照書養,老二當豬養」的媽媽,因為我一直在工作與家庭中「追趕跑跳碰」,我實在是累了!現在的兒子會幫我掃地拖地,女兒會幫我洗菜洗水果,我終於熬到當「老媽」了。從這四十年的人生旅程中,我深刻瞭解到,人生中,有些東西沒爭取到,並不可惜(如十大傑出女青年),有些過程,錯失了,才可惜(如陪小孩成長)。雖然沒機會讓我的文章登上「國語日報」,我卻將兒子的成長歷程,「童言童語」,寫了八集,自己出版電子書(屬於「兒童文學」類吧)。雖然沒能拿世界級的「諾貝爾」獎座,我卻獲得學生自己製作的「十大傑出女青年獎狀」(由「玉盈家族」頒發)。在「有夢的人生最美」此信念的指引下,我知道,過程比結果重要多了!如今,我有個迷著「金庸」小說唸國一的兒子與自稱為與我是「雙胞胎」的唸小一女兒,以及能分享我喜怒哀樂的學生們,讓我這個頂多能走過兩世紀的「學姊」級教授,很心滿意足。雖然媽媽的職責是永無「退休」年限,但是我仍是心甘情願地做每一天。雖然即將能進入「教授七年輪休」的日子,但是我知道,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完美主義」的玉盈,希望在未來,能做更多回饋社會的事。「我能為我的兩個小孩、我的學生,及這個社會做些什麼?」是玉盈未來要走的路,在除了希望自己能像年輕人跳「街舞」的健康有朝氣的身體之外。「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我希望我走過的足跡,對年輕人及我的小孩,是正面的!謝謝這一路走來,愛我、包容我、幫助過我的親人及朋友們,謝謝你們給我成長與反省的機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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